时间停下,是否就能为我挽留住父亲?

2011-09-16 14:28:38 中华腾飞网 孙玥 分享

 伫立在窗前,看着窗外那对在阳光下搀扶着父亲一起散步、共享天伦的父女,我想到了我正在重病中、饱受痛苦折磨的父亲,情不自禁的泪雨滂沱。


 眼前的一切,灰蒙、迷茫,似幻似真,年过三十的我怅然若失。因为工作的缘故,大多数时间我都在外奔忙,还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,让父亲安心,而最让我难过和痛恨自己的是,直到父亲重病卧床的这段时间,我才真正的了解他为人父“望女成凤”的良苦用心,才了解他为人父的艰难。

 我家共有五口,父亲、母亲两个弟弟和我。祖父祖母去世的很早,父亲为了支撑这个家,常年拼命的在外工作,他注定了是家里干活的主力,父亲永远是家里家外不停的忙碌。

 

 父亲的一生很坎坷,青年时期跟着他的师傅学习木匠的手艺,家中大部分家具也都是由父亲一人做成。年轻时因为有这手艺,父亲一年四季奔波在外,干木匠活儿,吃百家饭,生活也还算是过得去,要比在农村下地种田强了很多。更重要的是,因为这身手艺,父亲娶回了母亲。他们婚后六年有了我,当时的父亲不知有高兴,我的诞生让父亲幸福了好一段时间。三个姑姑整日把我抱在怀里,大姑更是乐此不彼,从小到大,我身上的衣服、裤子、鞋袜,都是大姑一针一线,每夜每夜灯下辛苦的结果。

 八十年代中期,父亲有了一辆属于自己的电动三轮车,开始搞一点儿运输,家里的生活也慢慢好了起来。不久,奶奶出于对父亲的安全考虑,要他以后不要再开车,父亲听从了奶奶的安排,卖掉了三轮车,干起了他的老本行,继续做着他的木匠,可生意非常的清淡,后来,就连那些新入行的木匠,凿子、锯子、斧子、锛、角尺、墨斗和铇子也都不再需要了,他们用的是电动木工工具,做起事来即方便又快捷,既不用削刨,也不用凿眼,更不用开榫。因此,很多老木匠都不做了,改行加入了装修的队伍。


  父亲失了业,重新拿起了锄头开荒、种地。为了让我们姐弟仨人过的好一些,能够在每学期开学准时交上学费,父亲和母亲开垦出了一片荒地,地里种满了黄豆。他们的身影便每日出现在那片荒地上,直至夕阳西下,染红天际的时候,他们才拉起小推车回家。如此这样的过了几年,老天真的很眷顾我们一家,收获的黄豆又大又圆,除了卖一些钱交学费外,黄豆还给我们带来了意想不到的事情,一碗黄豆居然能换回一块好大好大的豆腐!

 在我童年的记忆里,父亲很少陪我们玩,种地、打散工、放羊,这就是父亲的全部生活。也是改善我们全家生活的经济来源。对于童年,我的记忆始终定格在天边的那一抹红,那红红的光照耀在我们一家人的身上:父亲弯腰拿着锄头在最前面挖着小土坑,母亲拿着口袋向坑里一粒粒的播种,我在母亲身后,她每播洒完一粒种子,我就用脚把土埋好,五岁的大弟拿着小水桶,一个小坑一个小坑的浇水,两岁的小弟则拽着我的衣角,围着我前前后后的小跑儿着。


 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,许是这个原因吧,当和我同龄的孩子们还在嬉戏玩耍时,八岁的我已拿起刀铲,给两个弟弟做饭。为了攒钱给我们交学费,母亲做饭时都会放很少的油,每天的菜都是地里种的白菜萝卜,每日的重复着。很多次,不懂事的弟弟打翻了盘子,嚷着要吃肉,母亲只能偷偷的抹眼泪。父亲没有说话,蹲在门口抽着闷烟,那一缕缕烟在空中慢慢升腾,被风吹散,风吹走了烟,能否也一起把父亲的无奈一同带走?


 过了些日子,我们的餐桌上多了一道菜,一盘鱼。后来母亲告诉我说,父亲自己硬是学会了编织鱼网,每天拿着它到很远的河滩里去捕鱼。为了让我们天天有鱼吃,父亲有时要站在冰冷的水里好几个小时,嘴唇冻得发紫,但看到我们姐弟仨个吃鱼时的开心样儿,父亲的脸上总是微笑着。

 

 父亲闲时,会给我们姐弟仨人讲故事,有神话也有传说,都是以善有善报、恶有恶报为主题的故事,父亲是善良朴实的农民,他讲这些故事是要我们学会善待自己、善待他人。在我幼小的心里,常常盼望着父亲不再外出劳作,因为父亲不忙的时候我们就能和他在一起,听他讲故事,那也是我们姐弟仨人最幸福的日子!


 十岁,我没完成作业不敢去上学,老师追问原因,我谎称父亲要我在家帮他干活。老师把父亲叫到了学校,批评了父亲好一阵子,我以为大祸临头,但父亲在老师面前却并没有揭穿我的谎言,父亲用他的宽容给了我一次改正的机会。

     

 十二岁,父亲安装家里的纱窗,我在一旁帮忙。父亲脚下一滑,从窗台上重重的摔在地上,纱窗随后也倒了下来,砸在我的头上,我被吓得大哭,父亲挣扎着爬起来,问我伤到了哪里。那扇纱窗其实并没有砸伤我,但那时父亲却是真真的为我揪心,那次父亲的脚扭伤了,一个月后他才下地干活。

     

 十四岁,晚饭过后,因言语顶撞了父亲,他大发雷霆,我赌气抓起书包,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家。十二月的冬夜很冷,迎着五六级的寒风,我一个人漫无目的乱走,在一个背风的草垛里躲了起来。离家两个小时后,母亲着急了,找遍了所有亲戚和同学家,母亲嘶心裂肺的哭着,捶打着父亲。父亲带着弟弟开始在街上找我,他们一次次的经过我躲起来的地方,我赌气都没有站起来。当母亲第三次经过时,母亲倒在地上,泣不成声。我冲了出去,抱着母亲委屈的哭了起来。回家后,父亲让我赶快去炕上暖和,我故意不理会父亲,而父亲却转身进了厨房为我端来了一碗热汤面……

     

 虽然家里生活困难,但父亲从不抱怨,也从未放弃过让我们接受教育的想法。我们姐弟三个都在父亲的操劳下,接受了良好的教育。后来,我们姐弟三个都走出了农村,有了自己的工作。父亲没有过分的张扬,但掩饰不住的是爸爸那始终洋溢在脸上的微笑,只有他那挺直的脊背默默的告诉我父亲这一路上的坚强。

     

 之后,父亲在二舅的帮助下,谋了一份值班室的工作,白天没什么事做,半夜时父亲就要起来到处走走,查看有什么异常情况,这样的日子过了十几年。 

    

 直到父亲这次病重,我才有机会去父亲工作的地方。那间小小的屋子里,搭着一张还没有织完的鱼网、小桌上摆着一台收音机,单人床上放满了父亲的换洗的衣物,一个用许多根废旧电线接连起来的电灯泡,一台碎了瓦片的电炉,还有那台只能收到三五个频道的老款电视机……这就是父亲工作的地方,无数个夜晚,没有人陪父亲说话,没有人陪父亲下棋,父亲为了打发孤单的时间,无事时就开始编织鱼网、抖空竹。


父亲有个习惯,他每天都要骑着自行车到几公里外的地方,因为那里每天会有几个象父亲一般年纪的老人聚在一起下棋、谈天。

    

 由于工作的原因,十几年来,父亲几乎从未在家过三十。万家灯火、家家吃团圆饭的时候,父亲却一个人守在那间小小的空屋子里。

     

 从小到大,我看到父亲哭过两次,第一次是我十岁时患病住院,医院离家很远,父亲只能隔几天才能去探视。那天的父亲见了我,眼圈红红的,再三的叮嘱我要听医生的好,好好吃药。第二次是我中考那年,因为早恋中考落榜,父亲一气之下,烧掉了我所有的复习资料和课本,在那之后,父亲经常把自己关在屋里,不说一句话。也就是从那时起,我和父亲的关系渐渐变得疏远。

     

 父亲和母亲结婚近四十年,因怕花钱,父亲和母亲很少进城游玩,我们姐弟仨人带他们出入的更多是京城的各大医院。一个多月前,父亲感到胃痛,胃部肿得象拳头大小。刚开始父亲咬咬牙还能挺着,可过了几天,病越来越严重,实在难以忍受时,到医院检查,才发现是胃癌晚期,已经转移到了膀胱,这才做手术治疗,可一切都太晚了。爸爸住院了,天仿佛象塌了一半,家也不象家了。前几日父亲开始接受化疗,化疗产生的副作用很大,每当看到父亲吃不下饭,疼痛难以忍受的时候,我的心情总会很沉重,不知该为父亲做点什么才能缓解他身体上的痛苦。

    

 父亲今年六十二岁,重病中的他仍旧记挂着我们姐弟仨人的婚事,是的,可以把白云奉献给大地,可以把岁月奉献给季节,可我,又能拿什么奉献给您,我的父亲?

   

  我今年三十二岁,三十二年,在某些人眼中可能很长,可这同样的三十二年对于我来说,却显得格外的短暂,短暂得让我尚来不及真正的了解我的父亲!

    

 如果,如果世间真的有如果,恳请时间停下来,为我挽留住父亲的一切,了却父亲的心愿!      

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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